第八十八章_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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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从皇宫回旋,已近日落。

  用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庭院乘凉消食,难免说起今日的皇宫之行。

  李文斌便道:“还好三殿下不记仇,今天都被诺儿弄哭好几回了……林轩,你回头可得说说他,往后收敛着点。”

  虽然都是孩子,但那毕竟是皇子,还是要有分寸些才好。

  不等贺林轩说话,张河就摆手道:“哪就有这么严重了。”

  “我看三殿下最喜欢诺儿,哭完还第一个找他玩呢。这点倒是随了陛下。勉之,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闯祸,每回都是你阿兄和陛下替你背黑锅,抄书抄得手都肿了,也从不记仇呢。”

  李文斌早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他正要追问,李文武咳了一声,打断道:“孩子的事倒没什么要紧。不过,今日我瞧着,皇后殿下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妥。可别真的像外头传的那样,否则,南陵城又要不安生了。”

  说起此事,贺林轩三人都是一静。

  张河面露唏嘘,道:“看着是不大好。”

  “听我阿爹说,殿下以前身子骨比男儿还要好,是因怀着三殿下的时候受了伤,这才……”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本来,陛下是想将这一胎作罢,好让他好好休养。但殿下舍不得。后来生育的时候难产,几乎丧命,虽保全下来,却也落下病根。哎,高阿伯家里只剩他一支血脉,若真到了那一步,可怎么是好?”

  张河想想便觉忧心,提议道:“勉之,林轩,你们说亚龙肉能不能治这个?要不回头我们送一些过去?”

  天顺帝的皇后不是别人。

  他的父亲就是当年一箭刺穿太皇太后大陈氏、力挽狂澜的禁军统领高将军。

  当年,为免陈家报复,高将军的亲眷在行事前都被送出京城,辗转到了北地。

  两位兄长相继战死后,高皇后不顾张家人的阻拦投身战场,便是后来同天顺帝成婚生子,也未曾放弃戎马。

  这样英烈的哥儿,不说李家和高家的故旧情谊,单只他的为人就值得敬佩。

  只因怀上三殿下时未能及时察觉,发生这样变故,让人心疼。

  李文斌说:“再送些人参和药膳方子过去。高阿伯是阿父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们应当尽一份心意。”

  张河点头赞同,“可不是呢。外边那些人,心肝也是黑透了!一个个的,巴不得皇后殿下出个好歹,好让他们家的哥儿取而代——”

  “咳!”

  李文武重重地咳了一声,“别胡说。”

  张河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拍了下自己的嘴,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

  “你们是不知道,奏疏陛下扩充后宫的人,就属安平侯和镇南王府跳的最欢!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们两家第一个撇清干系,这些年只管在南陵享福。

  现在好了!

  陛下费尽周折把陈家斗下去,他们上赶着来献媚便罢,竟还不知羞耻地讨好处,套近乎。真是不要脸!”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李文武无奈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夫郎,颇有些头疼。

  张河看了看表情如出一辙的三人,疑惑道:“我也就跟你们说两句,哪里会在外头多嘴。不过,看你们这样似乎另有内情?快同我说说!”

  三人对视一眼,贺林轩道:“阿嫂,这种事儿大家都有大家的不得已,不是只有单纯的好坏。我想不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对今后的局面应该都早有准备。”

  虽然有秦老

  拥护,但天顺帝的根基主要还是在军方,文治上少了几分火候。

  地方吏治便不说了,乱得一塌糊涂。

  如今南陵城中,除了皇帝这些年招揽的人才,大多都是保持中立的勋贵和臣属,还有原本党附陈氏、天顺帝南下后倒戈的墙头草。

  新帝登基后,第一把火就把陈氏烧了干净,行事可谓杀伐决断,雷厉风行。

  他们唯恐皇帝记恨他们曾经的不作为和罪过,第二把火要烧到自己头上来,自然有所行动。

  而安平侯府和镇南王府,就是他们推出的代表。

  一言一行与其说是倚老卖老逼迫皇帝,不如说是试探和投诚。

  而将陈氏一族连根拔起,朝堂已是动荡,经不起第二起风波。所以为了安定百官的心,皇帝也必会有所回应。

  联姻,无疑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照这么说来,陛下真的会迎娶安平侯府或是镇南侯府的哥儿做后君?”

  张河听罢,心里很不是滋味,张了张口还是忍不住道:“看来,当皇帝,也不是一件痛快的事啊。”

  李文武哭笑不得,“在其位,谋其政。这些都是九五之尊必须要背负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河乖乖点头,末了还是长叹一声:“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我看,在南陵城就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翌日一早,张河和李文斌将他们从北地带来的行囊收拾出来,张罗了不少好东西,着人送入宫中。

  天顺帝听说,诧异地挑了挑眉,“百年蛇肉?千年人参?”

  老太监点头,“奴才去看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呢。”

  皇帝朱笔未停,将一封奏折批阅毕,收笔后,对老太监笑道:“师兄有心了。”

  “你遣人将这些东西送去正阳宫,让太医一并过去,看看得不得用。还有,替朕拟一份礼,送去乐安侯府。昨日也没给两个孩子一份正经的见面礼,正好补上。”

  老太监答应下来,又道:“陛下,听说侯爷一家今日到秦府去了。也不知道情形如何,可别真的挨板子才好。”

  天顺帝一听便笑了。

  秦老这次动了真肝火——事情的始末前后联想起来,当日在山水镇上李文武夫夫为何避而不见,一目了然。

  虽庆幸小辈们过得好,可想起来秦老还是心里堵得慌。

  那日李文武和张河送灵回京,秦老和天顺帝前后脚到李府祭奠,只给了李文武夫夫一声哼,而后坐在灵堂给李家阿父阿爹烧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纸钱。

  嘴里便说着:“宇儿,是我没照顾好孩子们。你阿父要是生气,你让他晚上来找我,是罚酒还是打手板子我都认。”

  又说:“怪我,老了老了,眼睛不好使了,竟没认出文哥儿来,白白让他们多吃了那么多苦头。”

  再道:“老兄啊,愚弟有愧,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见你啊。”

  虽有三分做戏,可说道伤心处也是老泪纵横。

  别说李文武在一旁听着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便是天顺帝事后听说,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那日之后,秦老再未过府。

  李文武有孝在身也不好登门赔罪,只能托何谚从中斡旋。

  不过效果甚微,依旧没得一个好脸色。

  天顺帝也做了一回说客,秦老却道:“陛下不用担心,我就是给他们吃点教训。好教他们知道,就算长大了,翅膀硬了,该依靠老人家的时候,也要记得少逞能。”

  天顺帝看他未曾真的恼怒,便撒手不管。

  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昨日因,今日果。秦老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玩够了也就好了。不过,都说贺林轩那张嘴没有糊弄不住的人。朕却有些好奇,这次他能不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帮师兄度过这一劫。”

  另一厢,秦府。

  秦老正抱着诺儿坐在榻上,听他和李信说南下这一路的见闻。

  李文斌和张河去客院找蓝氏说话,李文武、贺林轩和何谚则陪坐一侧。

  和老人孩子笑声不断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三人安静如鸡,透露着无形的紧张。

  见老人家是打定主意不理睬他们,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何谚实在有些难熬。

  他看了眼坐得笔直、一脸苦相的李文武,再看贺林轩还喝着茶笑着看诺儿说话,很是悠闲的模样,忍不住倾身过去,小声道:“林轩,你要是有法子,还是赶紧哄哄我师父。你看你阿兄,都出汗了。”

  贺林轩看了一眼,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说:“稍安勿躁,等着就是了。”

  何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侧过身给李文武倒了杯热茶,示意他放松一些。

  小半个时辰后,诺儿和李信终于说完了此行的趣事,转而问起秦老爷子的近况来。

  秦老满口都好,脸上全是笑容。

  诺儿眨了眨眼睛,说:“可是太爷爷,我听阿伯说你心情不好,都哭鼻子了呢。”

  李文武:“……”

  秦老:“……”

  他阴恻恻地瞥了李文武一眼,摸了摸诺儿的小脑袋,慈祥地问他:“你阿伯还说什么了?”

  诺儿没看到李文武拼命给自己使眼色,认真地想了想,说:“阿伯就说了这个,让我听太爷爷的话,逗您开心呢。”

  “真乖。”

  转过头秦老却变了脸,不阴不阳地瞅着李文武说:“你倒是会找帮手。”

  “阿爷……”

  李文武告饶,见老人家一脸嫌弃,那张哭丧的脸差点挂不住了。

  诺儿拉着秦老的手,有些好奇地摸了摸手背上衰老的褶皱,不过他还记着阿父交代的正事,凝着小脸严肃道:“太爷爷,你不要难过。”

  “阿父说南陵是个伤心地。自从来了这里,阿爹,还有阿伯阿么也不开心,总是躲着我和阿兄偷偷抹眼泪呢。”

  诺儿小大人样地叹了口气,说:“诺儿想回家,可是阿父说,以后我们的家就在这儿了。家就是家,苦辣酸甜,柴米油盐。累了,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都不能逃避,要一起努力去面对,去解决烦恼。”

  “太爷爷和我们就是一家人,诺儿想让太爷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陪你说好听的,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这样就没有时间生气了。哦,对了!”

  诺儿招呼着李信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打开木匣子,却是几卷宣纸和文房四宝。

  诺儿说:“我最近学了一个新法子——谁惹我不高兴了,就画一幅大作送给他。这办法可好用呢!没有它解决不了的烦心事,要是画一幅不解气,就画两幅。阿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嘛,我教你怎么对付他。”

  说着他瞅了李文武一眼,提笔在宣纸上涂抹一番。

  不一会儿,一个歪鼻子斜眼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李文武的画像,跃然纸上。

  秦老看得哈哈大笑,直夸他天资聪颖有慧根。

  诺儿拉着他一起来,两人边画边讨论。时不时瞅李文武两眼,再落笔,也不知道画成什么模样了,每每乐不可支。

  待到大作落成,一老一小的脸上沾着墨迹,尤

  其是诺儿鼻尖上一点黑,逗笑了一群人。

  不过,等大作问世,李文武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画上的人,一手扶着顶在脑袋上的水缸,一手捂着屁股,脸上挂着两行宽泪,可怜兮兮地看着画外的人。

  最难得的是,惨不忍睹到如此地步,却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画上的人就是李文武!

  衣着打扮便不说了,眉眼间就有九成神似。

  诺儿还在旁边题字:种瓜得瓜,阿伯撒谎屁股开花,哈哈。

  落款写着:画仙贺子诺,南渝清客僧。

  秦老还正儿八经地盖下私人印章,乐得前俯后仰。

  他都忘了放下手中的毛笔,墨汁滴了自己一身,还拍着腿直说:“老夫毕生作画无数,却没有一幅比这副更值得收藏!我可舍不得给你了。待会儿再画一幅让你拿回去挂在书房,每日看三遍反省!这幅我要留着,带下去给老兄共赏,哈哈哈!”

  “哈哈哈哈!”

  贺林轩和何谚笑倒在椅子里,连李信都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李文武:“…………”

  想笑又想哭,扶着额头,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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