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一)_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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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爱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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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夏。

  江枝北离暴雨与洪水的南方很远。北京热的空气里都是一股干焦味。

  她毕业之后没能顺利挤进分局,反而被她爸下放到一个基层派出所来,江枝北心里满是不甘和不爽,进了这里三个月,基本没跟同事好好聊过天,天天顶着一张漂亮的臭脸,准时上班下班,值班的时候就看书,到了值班结束的时候,多一分钟都不愿意留。

  今天一过来,就说让她去问询外加处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

  江枝北丧着一张欠钱似的脸去了。

  这派出所其实不小,又是在北二环的闹市区,天天各种破事儿多得很,他们也没少围观过一边想砍小三一边抱着老公的大腿哭着说爱不爱我的中年女人,但这次破问询室门口玻璃窗子,围了一大堆人在那儿看。

  看江枝北过来了,谁都知道她爹是谁,也知道她臭脾气不好招惹,赶紧让开,对她尬笑:“江妹,这案子你负责。”

  江枝北目不斜视:“嗯。”

  她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总算知道为什么房队长叫她过来了。

  她好歹算是家里在警察队伍里有底子的,别人办不好得罪人就滚蛋了,但她应该不至于。

  屋里还挺大,坐着俩人。

  一男一女。

  其中女的是去年演了陈导的现象级贺岁电影的女主角,刘宴艳。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长卷发和蓝绿眼影是今年流行,虽然江枝北一度私下和刀姐吐槽过那发型其实挺丑,但刘宴艳不愧是新时代时髦女郎,她那张艳光四射嗲浪活泼的脸确实也撑得起这妆容发型。

  男的不认识,坐在椅子上手被拷住了,跟刘宴艳那副意气风发事不关己的模样对比起来,仿佛房队长已经给他定下了犯罪事实。一抬头,江枝北愣了一下。

  长得一看像个混血或者外籍人士,头发也不知道是染的还是营养不良,黑里泛黄。

  但就是那个小流氓似的发色,也抵挡不住脸的精致立体。

  江枝北想收回自己的话。

  刘宴艳那算什么嗲浪。

  这长相才是真的嗲。

  嗲里还透露着深情,说浪却又五官正的让人挑不出轻浮的点。

  江枝北半天挪开眼坐下了,转头问房队:“……新疆人?”

  治安不好,牢里天天蹲着十八进宫的新疆小孩,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男人立马一口羊肉串味的开口:“吾就是呼和浩特来的啦哇,你们不要抓我的呀!”

  刘宴艳翻了个白眼:“你还他妈装,我大吉林怎么有你这种败类玩意!”

  房队长连忙摆出笑脸劝:“不要生气不要吵架。”

  江枝北翻开本子,冷冷来了一句:“呼和浩特是内蒙古。”

  那男人眼珠子一转,叽哩哇啦又是一股孜然味口音:“啊我普通话不好的啦,其实我是乌鲁木齐的哇!乌鲁木齐好地方,瓜果特别的甜,请你们来到乌鲁木齐我请你们吃哇!”

  江枝北把笔一扔:“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俩人看江枝北推门进来的时候,其实都有点不以为意。毕竟江枝北看起来还很年轻,利落的短发,面无表情,眉毛淡淡嘴唇紧抿,瞳孔也浅,看五官有几分单纯无辜甚至可爱,但态度却又冷若冰霜。

  但这会儿,这个女警敢抢在房队长前头说话,房队长还特意叫她过来,刘宴艳也稍微坐直了一点身子,斜看了她一眼。

  男人也老实了一点,眼睛不再乱转,就是桌子底下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跟跳舞似的晃着打拍子,显然内心没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

  江枝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身份证件,拿起来道:“阮翎?”

  那男人举手,对她绽放笑容,笑的脸边还有梨涡,显然他也自知笑容能甜死人,托腮对着江枝北一直发电波:“对,是我。”

  江枝北低头记录身份证号:“年龄。”

  阮翎:“上头写着出生年月,你自己算呗。”

  江枝北抬头怒视:“年龄!让你回答你就回答!”

  江枝北大概是警局里最不亲民的警察了,她天生就带着一股可能要把人开枪击毙的气质,阮翎立马做好,双手放在膝盖上:“23岁。”

  江枝北:“谁先报的案。简述一下事情经过。”

  刘宴艳大概也被江枝北的气势吓到了,转过头来细声细气说道:“是我报的案。”

  简要叙述下来,就是说着刘宴艳跟阮翎认识,以前高中同学,后来都到北京来打拼,但刘宴艳混的好了,阮翎就看不过眼,一直想问她借钱,刘宴艳一直不同意。今天刘宴艳出门的时候,碰上了阮翎,俩人一言不合,阮翎就对她动了手。

  江枝北起身:“他打了你是么?打了哪里。”

  刘宴艳舔了一下嘴唇:“身上,不方便看。”

  江枝北:“那你来,我们进内屋检查。”

  刘宴艳没起身,忽然道:“要不算了吧。我现在这身份,也不想跟老同学一般见识,拘留他几天就行了。再说我还急着有事呢。”

  江枝北:“如果没有证据说他确实无故殴打,那无法说他是寻衅滋事罪还是故意伤害罪,我们没办法决定对他的行政处罚或刑事处罚。刘小姐,既然报了案,这个案子就要有个结案,你配合一下调查。伤势不严重,他就是拘留,伤势严重,他就是判刑。你现在身上还有哪里疼么?我也可以陪你去医院检查并开具证明。”

  刘宴艳欲言又止,还是说:“不严重,但也受伤了。”

  说着俩人去内屋检查了。

  屋里就剩房队长跟阮翎。

  房队长说:“你胆子够大的啊,明星都敢打。”

  阮翎瞪大眼:“吾也是明星好的伐!侬就晓得挨个女明星,咋的不晓得吾啦!”

  房队长:“好好说话!你他妈户籍在长春市二道区的人,怎么又装起来上海人了!我看你长得就像个无业游民,也有脸说自己明星!”

  阮翎把问询室当曲艺杂谈似的,又想要开始港粤语,被房队长一拍桌子把那半句“我唔知长春系边度”给吓退了。

  他只好老老实实道:“哎,我打女人干嘛。是她来找我的,你不信问问,我俩打架的地方,就是我小区外头。她闲着没事儿跨越半个北京城过来,还能是赶巧见面?”

  说了没几句,江枝北领着刘宴艳出来了:“身上有多处淤青和擦伤。最好再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阮翎一愣。

  刘宴艳坐在一旁不说话。

  江枝北侧过头跟房队长小声说什么,阮翎忽然笑着往后一仰头:“是我打的啦。伤势不至于定罪成故意伤害吧,拘留就拘留呗,我蹲几天也不怕。”

  江枝北看了一眼阮翎,半晌道:“刘小姐,你可以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先回去了,你开具证明之后记得递交过来。阮先生估计要被暂时羁押。”

  刘宴艳望了阮翎一眼,又望了江枝北一眼,点头拎着包起身走出去了。

  房队长往后一仰,江枝北放下笔:“不是你打的吧。那些淤青虽然严重,但已经有些日子了,边缘都呈现出血红蛋白溶解后导致的发黄,这是快要痊愈的证明,不可能是你今天打的。”

  阮翎笑嘻嘻的抖腿:“你说你一个年轻姑娘,说话怎么跟教科书似的。”

  江枝北再一次重复道:“不是你打的,为什么要认。”

  阮翎笑着晃脚:“谁又说得清楚呢。又没有人蹲在旁边拍下来。”

  江枝北:“你不是说事情就是在小区附近发生的么。那看到的路人肯定有小区住户,只要走访就能找到目击证人。”

  阮翎笑容收了收,敲了一下桌子:“算了吧。”

  房队长接口:“你不说自己是明星么。知道明星进牢子是什么级别的新闻嘛。”

  阮翎又笑了:“骗你们呐,真信啊!我就算是明星,也是十八线小明星,没人挖我的新闻,记者都关注世界杯呢。”

  江枝北执意道:“如果不是你打的,你就不该被拘留。”

  房队长叹了口气,插嘴道:“这样吧,我看那刘宴艳也心虚。如果她下午和明天来递交了伤势证明,那咱们就把他拘留。如果刘宴艳也不想闹大,打个电话说不来了,那就24小时之后把他放了。”

  江枝北心里不太高兴,但她知道现在基层警察各种和稀泥和犯懒,她没情商低到这么较真,点了点头:“好。”

  她以为刘宴艳不会来了。

  但第二天早上,刘宴艳开着豪车,带着两个助理以及伤势证明来了。江枝北暗示她,其实她的伤口不是阮翎打的,而她自己应该有数,这么做是不对的。

  刘宴艳听出了她话里有话,笑道:“他就是爱多管闲事,不教训教训他就是不行。我这是为他好,否则以后他再把手伸的那么长,就要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了。”

  江枝北没听懂。

  不过娱乐圈本来就乱。

  听说这刘宴艳是以前在迪厅唱歌的,后来认识了一个大导演,就立马大红大紫了,如今也是扒着那导演的大腿过活。

  但阮翎说自己是明星,江枝北搜过他名字,却没搜出来什么娱乐新闻,看来他显然是吹的。

  不管他是不是明星,拘留是定下来了,他自己也欣然认罪。

  不过房队长考虑来考虑去,只给定了七天的拘留,刘宴艳也没什么异议。

  这期间正好是世界杯最如火如荼的时候。

  江枝北还算爱看球,她也不知道98年法国世界杯是日后最经典的一届——

  可点背的就是,值班那天,正好是意大利对智利的小组赛,。

  跟她一起值班的几个同事,直接把电话听筒放在一边,跑去唯一有电视的值班房去看转播。

  江枝北想说这样不太好,但有电视的那个值班房爆发出一阵欢呼,她忍不住走过去。

  几个男同事看到是“警花”来了,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人僵硬开口:“我们就看一会儿……”

  却没想到平时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江枝北没说话,坐在了后头的凳子上。

  电视放在治安拘留处这儿,主要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要有好几个警察在这儿值班,太无聊了,所以才搞了个方盒子小电视。

  信号不再好,画面一直在哆嗦,急的其中一个人身子爬出去想要调整一下电视锅的方向。

  江枝北坐在那儿沉默地看。

  最近世界杯,万人空巷,治安都好了不少,治安拘留处里都没人,他们几个人看到身披18号球衣的巴乔成了一代点球之王,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一两个年轻小警察已经跪在地上要给电视磕头了,就听到他们欢呼里混杂了一句女声。

  转过头去,江枝北兴奋的两眼冒光,站在凳子上,抓着后头拘留间的栏杆,振臂高呼:“巴乔牛逼!!”

  “……”

  沉默了。

  值班室里沉默了。

  江枝北半晌反应过来,慢慢从凳子上下来,坐了回去,恢复了那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但还是点头小声道:“巴乔太帅了。”

  她话音刚落,拘留间里有一个人就跟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样,忽然扑在栏杆上,破了音似的高喊:“巴乔牛逼!”

  江枝北:“……阮先生,你蹭电视就少发出声音。”

  阮翎脸卡在栏杆之间都快挤变形了,还是朝江枝北伸出手:“巴乔转到米兰了也依旧传奇继续啊,同好,握个手。”

  江枝北摆出了警察的牌面:“阮先生!”

  阮翎兴奋的都要吐舌头了:“哎。”

  江枝北:“你再喊我们就把电视搬到别屋去看。”

  阮翎立马捂住嘴,蹲在栏杆旁边,继续蹭电视。

  不过他也没安静多久,开始了黄健翔式的疯狂解说,他音量不大,就只能在江枝北耳朵旁边一直小声逼逼。

  江枝北真的是都想翻白眼。

  这人拘留快一周,已经在整个治安拘留处都出名了。

  他确实有万人迷气场,不止靠脸,还有那甜嘴。谁被关进去,走的时候恨不得都要跟他立刻结拜兄弟,让周围警察给他们作见证。甚至有个偷东西之后撒泼打滚的老太太被关进去之后,被他的看手相看面相功夫忽悠的一愣一愣,直说要让阮翎出去之后,给她家看看风水。

  各位值班大哥都跟他混的不错,甚至还给他塞烟递茶拿饼干,俨然是治安拘留处的新领导似的。

  意大利跟智利的比赛结束的时候,他还在当小蜜蜂,江枝北一半就忽略掉他的声音了,压根没听进去。在比赛转播完之后,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阮翎忽然又伸长胳膊对她伸出手:“警花,认识一下呗,到半决赛的时候,咱找个喝啤酒的地儿一起看球怎么样。”

  江枝北头也不回:“有病。”

  阮翎被放出来那天。

  江枝北正好去找刀姐了,没去上班。刀姐又让她爸给打了,还不愿意报警,江枝北是去把她接出来带回自己家。

  刀姐已经从导演系毕业一年多了,她工作做得很不错,在各种场景喜剧的影棚里忙的乱转,但赚的钱全让她爹给霍霍了,江枝北要是信佛,估计要从信佛头一天就开始祈祷让刀姐她爸早死了。

  她接刀姐回家的时候,跟她去市场买了些锅碗瓢盆,毕竟江枝北也是刚从家里搬出来住没多久。

  回了家,拆开裹着瓷碗的报纸的时候,江枝北看到一个娱乐头版,愣了一下:“这是……”

  刀姐给嘴角涂着紫药水,凑过来看了一眼:“啊。你不知道么,咱们国家有电影,拿了戛纳奖项了,这可是第一步获奖的亚洲电影,导演和主演都是新人呢。现在中国电影要崛起了。之前参展的时候都没消息,拿了奖才敢出来说啊。”

  江枝北知道她也算是半个混娱乐圈的,指了一下中间那个穿着西装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你认识这个人么?”

  刀姐:“这就是那个被挖的新人。傅鹭你知道吧,就那个知名作家,之前几年大红甚至拿奖的电影,不都是他写本子或者小说改编的么。这个也是。这是他新作,导演和主演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喏,你看旁边站的那个就是傅鹭。哎,这电影有傅鹭,怎么都不可能差了的。”

  江枝北手还是放在阮翎身上:“这儿写的是……元令羽?他不是叫……”

  刀姐:“嗯什么?你认识?”

  江枝北想了一下那刘宴艳身上的伤势,还有阮翎的主动认罪,对着在娱乐圈渐渐有人脉又消息灵通的刀姐,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不认识啊。总感觉像个新疆人。”

  刀姐:“中苏……啊不中俄混血。哎,这消息昨天才出的,就这张脸,感觉要迷死多少少女啊。”

  江枝北想起某个人在铁栏杆里挤变形也想跟她握手的脸,不置可否。

  她以为自己跟这种即将大红大紫的明星,以后没有什么交集了。

  但没想到,就是在一个多月以后,他们就又见面了。

  上一次的阮翎挺惨的。

  这一次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穿着连衣裙,和刀姐从常去的啤酒吧出来的时候,在静谧少人的街道上,看到了一个人被七八个人追着,然后按在地上打。江枝北本来就要上去拦架,却没想到那挨打的人被推了一把,滚在地上,露出一张熟悉且精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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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爱情里,傅鹭和方笙,刀姐和于蔷都会有登场。

  但主要还是江枝北和阮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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