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83_溺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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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83

  (++)

  《负心》

  多少女孩曾奉承他,挽住他的手臂;

  唾骂他而后为他着迷。

  但或许永远不会有人深究他心里到底藏了怎样的遍野栖惶,荒无人迹。

  爱情是旁人的狂欢,他是微笑的注目者放下酒杯便抽身离去。

  他不与人交换真心所以从来无需以负心郎自居。

  他可以是女孩们的梦中情人,也是背德沉沦的外戚子藏身在金玉其外的微末败絮。

  他是宁静致远。

  是沉默以对。

  是许多年后婚礼上真挚落泪的模样永远少年。

  我依稀记得那是2023年的6月,盛夏季节。

  适逢毕业季,学校门口围得满满当当车来车往,我拖着行李箱从宿舍搬走那天早早说好要来接我的老三也喊了辆搬家专用的三轮车过来,提前在校门口等我。

  说实话,其实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但不知怎么却还是定在人群里,静静打量了他好半晌。

  ——他还是印象里那样。

  又高又瘦,手管子像竹竿长相是大山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陡峭锋利哪怕只是蹲在那小车旁边,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拿腔拿调的普通话混着脏字,整个人还是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痞气。

  恍惚间和我模糊印象里那个隔壁邻家一同摸鱼爬树长大、却初中就早早辍学外出打工的少年好似确实没什么差别

  我以为他嗜烟如命心中暗忖这大概对身体不大好是故走过去与他“相认”的步子有些迟疑。可看到我过来这男人倒是立刻挂断电话复又把手中还燃剩一半的烟丢到脚下碾灭。

  丝毫也不带犹豫地便冲我抬起一张笑脸只问说:“出来啦?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

  “那就好小茜反正你奶奶早大半个月就跟我打过招呼了以后咱俩就是村子里唯二能在上海过日子的互相照应着点”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我那房子正好有俩房间出租屋就是离市中心远了点在城中村那块我昨天也跟你说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搬我那去你放心我给你备了三把锁!……你放心。”

  “嗯。”

  他笑了笑这次的笑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倒是显得真诚不少不复方才的沧桑世故。

  却也动作利落地伸手接过我的行李放到车上示意我坐到后座“那走吧?”

  “嗯。”

  我还是点头照着他说的话做。

  后来想起那点头倒也实在并非什么轻慢或看不起只因为彼时的我刚从一所95高校毕业在我们那小村庄里已算是一顶一的“高端人才”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在寸土寸金且高校毕业生络绎不绝的上海这便宜学历实在挣不到一碗饱饭吃才又沦落到要靠早早进入社会闯荡的老三来照顾的地步不得不觉得羞愧。

  加上实在是七八年没见过互相熟稔不起来是故不管他说什么才会一概点头应付过去。

  但无论如何尴尬也好不自在也罢我还是从此跟着老三在他那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单位住下。

  白天里他在楼下做他的小买卖修锁打钥匙各种各样想得到想不到的杂活他都一顶一的能干。

  而我自学考公务员晚上兼职去当当家教偶尔闲着没事便还去跟隔壁那位神经兮兮美曰其名“心理咨询师”的大婶学了两手后来一合计反正学都学了不用来挣点钱也可惜于是索性便挂出个牌子经由老三在底下帮我发发卡片、口头吆喝宣传几句也成了个所谓的“心理医生”、“心理咨询专家”。

  ——反正城中村这种乱糟糟的地界谁管你是不是专家有没有学历?

  真来找大婶和我聊天的不过都是有满肚子话没处跟人说想找人倾诉倾诉罢了。

  收费0块一小时还能被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自我感觉良好这么算下来也实在不能算太贵不是?

  但话虽如此。

  由于隔壁大婶后来对我这个竞争对手抱有十分的警惕抢生意抢得凶狠不惜五折降价来吸引客户我的生意还是逐日惨淡下去。

  门可罗雀的惨状持续日久以至于那个男人推门进来、轻叩我办公桌提醒时我还正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在打盹。

  被这轻敲声惊动一个小鸡啄米险些直接栽倒在桌面。

  “……!”

  察觉到面前站了客人我睡眼朦胧地抬起头。

  ……哦。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帅哥。

  一个很有钱且很会拾缀自己的帅哥在我等蝼蚁小民面前自带一圈金边光环感觉像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撕开屏幕走出来充满了梦幻的不可思议之感。

  虽然我打量他的角度是非常不友好的从下往上但依旧不能否认他有种生来吸引旁人眼神的特质——而这种特质往往对应的人生轨迹理应伴随着前仆后继为他痴心错付的少男少女拜倒在他风衣衣边下一生不悔倒也为他增添了不少可相触碰的烟火气。

  就像是盛年时期的陈冠希。

  思及此我赶忙“腾”地一声站起把刚才压在手肘底下的一堆考公红本本塞进旁边抽屉里。

  他倒是不介意这点小插曲反倒主动伸手与我交握问了句:“白医生是吧?”

  “不、不是我姓柏”身为“医生”的我竟比他还局促不安满手是汗地晃了晃对方右手“我才刚毕业先生您方便的话叫我一声小柏就行了……您贵姓?”

  “姓宋。”

  “呃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吗?”

  他将我这半吊子医生的慌张颓唐都收入眼底只轻扬嘴角笑笑打量一圈室内寒酸的装修——歪脖子的风扇掉了漆皮的书柜和配套书桌最后视线定在我这个不像医生的小屁孩身上轻轻抽出右手。

  “……当然方便”他说“我叫宋致宁。”

  我虽然是个土包子但不至于连“宋致宁”这响彻护城的鼎鼎大名也没听过。

  正是因为听过所以越发对这样身份不一般的青年会找到城中村的角落来“看病”的事感到无比疑惑简直有种出门遇见王思聪在撒钱的恍惚错觉——

  毕竟一小时三万啊三万!也就陪他随便聊几句这还不是撒钱是什么!

  “……柏医生?”

  “啊不不没什么宋先生您继续说。”

  耳畔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唤惊得我险些原地蹦起猛地从天上掉钱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又赶忙重新握起手边的中性笔“呃对了您刚才说到童年一些呃不好的经历是吧?那的确是人格塑造很重要的一个时期……请放心我会严格保守秘密您不用觉得有任何压力。”

  这话当然是有些敷衍的我心下一阵发虚。

  听惯了外界疯传他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儿孙我那时亦满以为这位宋生除了给钱确实相当大方之外大抵也确实有些说不上来的怪脾气一时之间难免坐立难安简直不太敢看他脸色。

  然而出乎我意料他却完不似平时表露在公众前的恣意难搞做派甚至连唇边惯常噙笑的弧度也丝毫未变。

  “没关系难得有块地方能说说话只要你确保我们的谈话永远不会外泄你就可以一边赚钱一边走神完没问题。”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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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得承认。

  其实从进门开口聊的第一句到现在他确实从不像个病人反倒是像个闲逛到这随口聊几句的过路客。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找到这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把过去告诉我也不知道我听到的这些是否真的是他这么多年秘而不宣的心底伤口仅仅只能是倾听完没有插手为他调和的余地。故而一时之间竟也不知作何回答。

  半晌才试探性地追问了句:“好的那宋先生不如继续聊聊你的童年吧?比如我想想……关于你的童年你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按惯例来说这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很是适合做承接上文的再开启。

  却不料这话题惹来许久毫无动静的沉默一直沉默到我不得不重新开腔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宋先生?”

  “……床。”

  好在他这回反应倒是快了许多抬眼看我时还顺带无比冷静清晰地描绘了那张床的花纹颜色高度甚至常用的被褥质地。

  最后补充了句:“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床我妈房间的床。”

  是他母亲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又抱他在怀里轻声夸“我的乖儿子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啊”的床。

  也是父亲带着陌生的女人归家把那张床搅得凌乱不堪又把床单揉皱成一团指挥他去扔进洗衣篓里换来一颗奖赏的巧克力或是几张红艳艳的钞票的写满了“奖励”的床。

  套了一层豪门秘辛光环的寻常人事于他而言就像是旁人家茶闲饭后的笑话说到酣处也不忘蓦地侧过头来径直看向我。

  “很可笑吧?”

  他盯着我不由自主面露惊骇的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桌面“我小时候就是这么长大的。虽然这种事在普通人家也挺常见但你毕竟是除了我家人之外第二个知道这些事的人所以白医生听归听记得要保守秘密。”

  “……我姓柏。”

  “噗。”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登时轻笑出声方才的那点凝重冷嘲都瞬时消散不见。

  竟还点点头复又主动纠正说:“嗯柏医生。”

  可惜这点小插曲毕竟不能让我忘掉刚才那些平静话语背后的惊涛骇浪。

  却也措辞了好半天才敢谨慎出声:“宋先生这些话为什么不跟你父母谈一谈呢?”

  “谈?”他不答反问“柏医生难道你见过靠脸上位的小白脸和吃厌了嫩草就随处拈花的亿万继承人白头偕老吗?”

  “……”

  “我反正没见过”他说“我从小就是个自私鬼他们白不白头关我什么事?”

  “但或许他们会因为你的存在所以努力弥补感情——”

  “算了吧这是活在温馨家庭里的小孩才会做的梦我只负责帮他们把粉饰太平的工作做好就够了”他打断我显然对我那些过分天真的建议嗤之以鼻难得露出了三分尖锐棱角“因为只有他们在外人面前秀够恩爱我才不至于垮得太难看仅此而已。”

  他说的掷地有声无从置喙。

  我没法反驳只能默默提笔记录勾勾画画。

  而后在大段的文字背后标示一行提醒式的小字:童年阴影边缘型与表演型人格。

  这都是我跟隔壁大婶学来的名词倒是头一次觉得用在了对的人身上。

  一个孩子如何长大成人如何从周遭的环境中汲取养分很大程度上已经预示了他未来的人生轨迹。

  就像如今坐在我对面散漫清俊的青年那副永远吊儿郎当的面孔背后刻满的都是不能揭开的疮疤:父母无止境的争吵和逢场作戏父亲屈辱入赘的满腹抱怨母亲意外怀孕并生下他让他无法反抗地被钉死在了那个家里最不受待见的耻辱柱上——

  他是注定不会有出息的“外戚子”亲外公宋达口中的“窝囊废”流着和他父亲一样卑贱又喜攀附的血。

  世界上当然可以有第二个“宋致宁”只要他母亲愿意她钟意的男人就能成为裙下之臣让她生下心爱的孩子或许比他身上这廉价的父系血脉要高贵百倍——这也是宋达看不起他的、最根本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比任何人都如履薄冰地早早的学会了如何讨巧卖乖讨好自己的母亲直至十五岁后母亲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他才终于隐隐有了能够站定的底气开始人生中迟来的叛逆。

  哪怕一切都早已过去尘埃落定。

  可也只有这年二十九岁的宋家小三少才有资格漫不经心地摊开手兀自笑笑:“她要我跟谁打好关系我就去跟人打好关系恋爱结婚都是一眼都能看到头的事无所谓因为结了婚又算什么?只是多一张纸而已我爸妈已经身体力行地教会我了。”

  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逢场作戏的功底倒是愈发精深谁都看不出来他那交际花的面孔之下藏着比谁都冷淡无情的眼光。

  所以也才能用这样轻松淡漠的语气说出最残酷人性的话语不念半分情面将光鲜亮丽的假象剖露人前。

  我愣了愣忙于记录的笔尖也随之顿住。

  “听说您成年后的恋爱史非常丰富……对于结婚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吗?”

  “没有。”

  “有过想要跟她结婚的呃我的意思是因为爱然后在一起不像您父母那样相处……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我:“柏医生你听了我刚才说的话觉得我这样的人还可能有那种想法吗?”

  他的笑淬着冷意。

  分明是外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子弟可似乎正因如此于他而言感情也好婚姻也罢终究只是交易的筹码遍布着不堪与丑恶。无论是未来的婚姻大事或是看似美满的恋爱每一桩都不过是为了让他交换可用的商业资源或是短暂温暖勉力在这无尽痛苦的人世间至少继续金玉其外地活下去互不亏欠也绝不互许未来。

  诚然自身难保的日子过久了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回头去相信同舟共济?

  我有些语塞。

  短暂的剑拔弩张气氛过后他倒是先一步调整过来情绪复又撑起那张一如既往的笑面绕回方才那个问题很是坦诚地答复着:“我没主动想过结婚的事。这么多年为了钱为了房子甚至为了几件漂亮衣服为了能多拍几部电影我身边跟过很多不一样的人她们都很明白自己能从我这得到什么不会有人做梦想去跟我妈硬刚儿媳妇的位置——太划不来了可能还得被宋如茵女士整死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果我体谅她们她们更巴不得拿了好处、睡了帅哥就能走。”

  他满面无谓地开着玩笑。

  “当然更多的时候像我这种被架空的窝囊废除了自己拈花惹草之外还是得被我妈和我姐架出去‘联姻’置换资源。那种情况可能会要我结婚吧?前两年还差点把我跟卓瑶指在一起。好在最后关头人家给我戴了个绿帽子直接悔婚……彼此都很满意这个结果就是了。”

  “听您的语气好像从来没有对哪一任女朋友恋恋不忘过?对方出轨也不在乎吗?”

  “可能是因为我们互相之间图谋都太明显了”他笑“想嫁入豪门就要先学会豪门里的规矩要干干净净后生仔就要跟人家白手起家穷酸十年这都是要有代价的。聪明的女人想往上爬我不介意做人家的登天梯同理既然都把野心写在脸上她心里也该有底。”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极尽仁慈宽厚的背后写满的都是不在乎和冷眼旁观。

  或许是我那不知第多少次震惊的表情实在有点诙谐。

  将我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的宋家三少竟还不忘恶趣味地补充一句:“柏医生对不住了我感觉我说的话好像打破了一个女孩的美梦当然言情里一定还是会有痴情一生的豪门阔少、高干子弟的你要相信。”

  我:“……”

  靠。

  我自忖是个没见过世面且母胎solo至今的女孩遇见这样的“渣男”本该破口大骂可他说得比谁都淡定冷静竟然也让人一下骂都不知从何骂起。

  只有沉默。

  第一天的心理咨询到此结束我合上自己的记录簿只给他留下了这么一句批语——

  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爱情浪子。

  当然是刻意挡了挡笔尖没让他看见的。

  宋少也并不好奇我写了什么一小时的咨询时间方一结束便兀自推开椅子起身。

  倒也不忘很有绅士风度地向我伸出手“柏医生如果有机会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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