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_溺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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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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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此偷偷哭了好多回。

  可我却也没有想过这么疼爱我关心我的外公等到再过半年我再回家的时候当他坐在门口送我出门嘴里念叨的又莫名其妙成了:“阿嫣你要小心骑车呀不要着急……安第一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呀。”

  “外公?”我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外公我是阿星不是阿嫣啊。”

  外公比我更疑惑也问我:“阿星?阿星是谁?我的女儿叫阿嫣啊。”

  哦。

  阿嫣。

  我这才想起来那是我母亲的名字她叫纪怀瑜小字阿嫣。

  外公那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不住打量着我看着我疑惑又怔愣的表情。

  最后他还是下了结论笑着冲我挥手:“阿嫣啊你要路上小心啊。”

  阿嫣……

  他终于还是忘了他最最疼爱的小外孙女忘了他抱在怀里哄着长大的孩子暌违数年却突然提到了那个久久未归的女儿。

  昔日享誉沪上的璀璨明珠上得厅堂出席国际舞会下得厨房做得一手好菜的纪家女儿纪怀瑜。

  二十年啊他对我守口如瓶从不提起。

  一直走到生命的油尽灯枯处再也没有任何世俗的理由出于保护的念头阻止他说起自己的女儿他这才像是把压抑了几十年的思念说出口似的每每阿青不在便拉着我嘴里念叨着:“你说让爸爸给你买衣服爸爸一定给你买可是你不能偷偷再去见你那个男朋友了知不知道?爸爸不放心你他那个工作眨眼命都没了你的性格像爸爸没了他你怎么活?爸爸不放心你爸爸不让你嫁他……”

  说到最后就像是当年视频时看着我不停掉眼泪时候的样子他忽而蹲下身去蹲在门边傻愣愣地看着远处。

  他问我:“阿嫣啊你是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他说:“阿嫣啊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了你多伤心……”

  我沉默许久。

  末了也跟着蹲下身问他:“阿嫣怎么了?”

  那年我已经二十岁是自以为能够接受命运一切馈赠或难为的年纪。

  所以这么多年来的猜测和怀疑终于在那一天被人悄然掀起幕布我本以为那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吃惊。

  可当外公颤颤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他和阿青的房间打开床底下上锁的那个小箱子的时候。

  当我看着里头厚厚一打的剪报其中有一张上头明晃晃写着“缅甸毒枭案告破三名卧底警察殉职”“三名”这两个字被人打上一圈重重的红印也看到剪报的最底下有一张泛黄的信纸上头笔迹铁画银钩——

  怀瑜:

  这次一去九死一生遗憾身已许国再难许卿谨祝你长命太平过璀璨人生。

  成景市公/安局禁/毒大队副大队长谢柏河向你致敬。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

  我的手指不住发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看着上头经年仍留有淡淡痕迹的斑斑泪痕也看着夹在简报中时间上相隔一年半“纪怀瑜”的死亡尸检报告自杀。

  到这一刻我才终于不得不残忍的撕碎自己这么多年来可悲的幻想也终于真正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总是连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视频都有借口推辞为什么她永远只在电话那头来来回回说着那几句没营养的问候却从不愿意回来看我一眼。

  原来那个张扬热烈的小公主她真的像大舅所说贯彻了她一生敢爱敢恨的原则永远留在了她鲜艳的二十五岁一路直行绝不后悔。

  ——她死在了“身已许国”的谢柏河我的父亲墓前。

  那里没有触手可及的星星没有王子公主的童话只有充斥眼球剥皮碎骨的血腥以及暗沉沉的暗色背后“向你致敬”的许诺。

  她是骄傲着高扬头颅的公主就算是追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让人食言。

  甚至周到的封锁了一切消息让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当年那朵熠熠生辉的沪上玫瑰只是远渡重洋再不露面。

  我想作为母亲的她对我可以有的、最后的愧疚或许也只是给了我一个叫“阿星”的名字又让大舅编造了美丽的谎话想要借此告诉我她会成为天上最璀璨的星星在一望无垠的大地之上永远闪耀庇护着我的脆弱坚强。

  或许只是提前录好了很多想要对我说的话让我能够从她的声音里汲取力量也或许只是给了我很多很多珍贵的家人希望我能够在他们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可我依然很想很想她很想抱一抱她很想叫她一句妈妈。

  我多想问她妈妈你还记得我吗如果记得我为什么要扔我一个人长大?

  我想告诉她妈妈我真的很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小孩我也想要在过生日的时候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切蛋糕我也想要扑在妈妈的怀里撒娇想要坐在爸爸的肩膀上我想要成为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孩——我已经二十岁了可我从来没有被你抱过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抱一抱我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我想拼命地骂她我想拉住她的手可是我怀里只有冷冰冰又布满灰尘的铁盒我的妈妈早已经死去在比这冰冷一百倍的墓室里四四方方的骨灰盒里睡去整二十年。

  身后有沉沉脚步。

  阿青不知何时回了家默默走到我身边。

  安抚了手足无措叫着我“阿嫣”问我“为什么要哭”的外公又蹲下身默默抱住了我。

  她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沁着橘子味的清香。

  我埋在阿青怀里只是一个劲哭着问她:“阿青你会不会怪她?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怪她?”

  阿青默然片刻揉揉我的头发。

  “怪过的我怪过她。”

  她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她们都要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和糟践自己的命。我的朋友也好我的女儿也好她们为什么都从来都不去想一想我们这些留在世上的人因为她们的离开会有多伤心?……可是阿星后来我想通了。”

  “每个人活着看到的经历的都不一样。我们不是她就永远没法切身地体会活在一个没有指望的世界上该是多痛苦、多痛苦的事和爱她的家人朋友们告别需要多少的勇气。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其实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怪她们了后来想想阿青其实我那些怪也不过就是痛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她们原来一边笑一边又偷偷在角落里流眼泪而已。我怪自己明明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多劝劝她告诉她没了爱情不会死人这辈子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指望的东西?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柏河还在也不会希望她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青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但是阿星谁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阻止悲剧你知道吗?再后悔也没办法回头了从她闭上眼睛那一刻开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不让悲剧重演而已。”

  所以我最最喜欢的阿青啊她才会把所有的难过和悲痛都一口咽下。

  她要她的孩子们孙儿们都沐浴在爱里长大她要她的丈夫走出过去要一个圆满的家。

  她紧紧地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像孩提时把我抱在膝盖上一次次地教我说话教我喊“阿妈”、喊“外公”、喊“阿青”那样。

  她说:“所以阿星谢谢你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的眼泪淹在她的颈边泣不成声。

  那之后我其实常想或许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惦念着记恨着把某件事放在心上十几年其实说到底小的时候想要一个“真相”等到成为大人了要的却不过只是一句理解。

  在阿青的默许下那一盒剪报成为了我的“所有物”。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把那里头零星的信件一个一个字看完翻来覆去好似也就此看完了我父母短暂却也盛大的一生那种复杂的感觉无从形容。

  却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找到了生命的来处与归途再也不用只是羡慕着旁人家父母双的孩子而默默失落于我从未参与过我父母亲一星半点的生活。

  再后来阿青也告诉我虽然我父亲的陵墓并不对外开放但我母亲就葬在上海。

  在外公和阿青的陪伴下我去她墓前拜祭过几次在她“与本人不符”相当素净的白玉碑旁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我也去过一趟香港远远看过一眼我素未谋面的爷爷奶奶奶奶很慈祥看我的第一眼似乎就认出了我但是或许是出于保护因为他们身份的敏感她只是往我手里塞了满满当当一个首饰盒便搀着爷爷离去。

  外公很好奇闹着要把首饰盒里头的金手镯给我戴上阿青拍开他的手他便独自生着闷气不一会儿又凑过来孩子气地咕哝着:“我也给你准备了很多阿嫣爸爸给你准备了山一样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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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又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笑着:“阿星还是小朋友呢不急着嫁人等她长大了我也要给她准备很多很多嫁妆不管她嫁到哪都有底气说话谁也不能欺负她。”

  阿青掰过来他的脸“那你仔细看看这是怀瑜还是阿星?”

  外公看了我好半天。

  末了却眨眨眼笑了皱纹挤在一处眼神倒亮堂堂的。

  他说:“……当然是阿星啊阿青你真笨。”

  原来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并非永远的痴儿。

  他们总能在片刻的清明里抓住一瞬而逝的流星。

  我大三那年阿青生了一场大病。

  这几年来虽说请了两个护工但他们也不过做做搭把手的工作阿青一直亲力亲为照顾着外公尽量不假手于人倒是让她自己也落下一身腿酸腰痛的老毛病。

  眼见着她那时候整天腰疼得几乎爬不起身外公又已经不太方便出远门我正好放假便答应在家里守着外公劝服她放心让大舅带着她回北京去协和把病因查一查。

  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查出来却原来是多年的腰椎间盘突出进一步恶化。医生安排阿青做完体检考虑到她的健康状况基本良好身体素质也还尚佳便建议她做手术。

  做手术可不是件小事。@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阿青给我打电话咕咕哝哝说着手术方案据说足足得给她腰上打进去七根钢钉估计要有小三个月下不了床走路不仅如此做完这趟手术她怕是也再不能干什么重活家里的大小事务她以后也就顶多能动动嘴皮子给花园浇浇水其他的都得交给护工来做。

  “可我还没到那地步不是?也就偶尔腰疼一下疼完了贴个膏布也就好了。”

  坚强如阿青也有害怕进病房的时候小声向我诉苦:“只是你大舅非说放心不下医生又说得格外唬人说是如果不做手术以后可能要瘫痪……我担心啊等我在这做完手术就是按最少最少的算养也得养一个月吧你外公在家怎么办?”

  我默然。

  想了想复又扭头看窗外外公还在门栏边坐着——自从阿青一个人去了上海每到黄昏时候他都非得要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说是要等阿青回来拦也拦不住。

  大家都以为他安分也就只是坐那等等却不想前几天竟然也有次没看住还差点让他杵着龙头拐走到村头去——

  我那时还以为他走丢了头一次气得失态怒冲冲把两个护工骂了一顿。

  又赶忙沿着屋外大道一路问一路找等到终于找到他人已是坐在村口边那路旁大树墩上歇气怕是晚来一步他就得坐上小巴真找到镇子上去了。

  “外公!”

  隔着老远我急忙叫住他。

  老人家一扭头一看见我来倒也忘了他自己才是把局面搅得一团糟的罪魁祸首像是一下见了救星似的直冲我招手。

  我也实在不好冲他生气无奈笑笑便低头想先搀着他先回家。

  可连连扶了几次却怎么也拽不动人。

  “不走、不走。”

  “……?”

  外公不愿意挪地。

  脸上刚刚才挂上的笑容霎时便不见竟还反倒有些委屈地打量一圈周遭又小声同我说“我得去接你外婆不走。”

  “她平时买菜这个点都回来了……她找不着回家的路我得去找她啊。”

  我蹲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耐心劝他“不是呀阿青怎么会被人拐跑她只是去找大舅啦。我的大舅——就是小谢呀外公小谢你知道吧。”

  “阿青去找小谢了?”外公却越发慌了“她是不是又带着小谢走了不回来了?”

  他说:“那时候阿青带着小谢去了北京我找了好久好久不对我都不敢找她……”他的眼圈红红的“我怕我一找她天上的神神怪怪听到她以前发的毒誓我不敢找她但也不能没她。阿星啊怎么办啊你帮外公把外婆带回来好不好?”

  那天我花了很久很久才说服外公阿青真的只是出一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也是自那以后他越发固执地非要等在门口两个护工只能寸步不离地陪着他生怕他又给一时兴起跑走。

  所以阿青问我你外公在家怎么办我实在不好怎么回答她。

  难道要说:阿青啊你知道吗外公真的一点也不乖。他每天都想接你回来;他每天都拖着蹒跚的步子想往村口跑想第一个就见到你;他明明记性不好了还能记住你的电话天天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背着那几个数字要我打电话给你让你在外面不要生病——

  我没说话阿青却猜到我的下文。

  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像是叹息:“……我知道你拿你外公也没办法。他越活越像个小孩子谁都治不住他。我不在他整天担惊受怕你吃累了阿星。”

  但到最后她到底也是拗不过难得倔强的大舅给外公打了电话说完经过便点头答应了做手术。

  为防不测北京那边还又多派了四个护工过来表弟表妹也特意回来守着外公我们一共□□个人围着这么个老小孩转悠生怕他出了一点意外。

  但百密一疏阿青做完手术之后的第一个礼拜外公像是有感应似的也天天哼着腰疼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流眼泪。

  我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便带着老小孩去了村口唯一的一个大超市也是阿青平时常来买菜的地方安慰他说阿青就在这附近转悠再等等就回家了。

  原本是想要让外公定定心。可没想到我连带着表弟表妹、还有两个护工陪着——就是这么谨慎结果碰上赶集人多竟然也一个不小心就不见了外公的踪影。

  我吓得天都塌了一边安排人去找一边着急忙慌跑到服务台不一会儿超市的广播便反复播报起来:“请纪司予先生到服务台前请看到纪司予先生的顾客送他到服务台前老人穿一身浅灰色棉服戴黑色毛线帽九十岁脖子上挂了家庭住址和个人信息请看到纪司予先生的顾客……”

  好在后来超市的工作人员终于是忙前忙后找到了他我悬在心口那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但不知为何那青年人过来通知我们的时候还是满脸为难。

  说是老人家在卖米的地方等着怎么也不愿意挪窝谁也叫不动。

  我也疑惑满头大汗地顺着指引跑过去远远一望只见外公佝偻着背排在一大列等着称重的队伍里不受控制打着颤的右手死死攥住一袋子白米。

  表弟表妹先一步过去已经在那劝了他很久可他怎么也不乐意让人帮忙排队非是要自己买自己结账。

  直到我跑到他身边好声好气说了半天又时不时搬出阿青来劝慰着。

  他这才稍稍松开那袋白米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地很是舍不得的把那袋米塞进我手里。

  老人嘴里喃喃着说:“……阿青爱喝粥多买一点等她回来熬粥喝。”

  排队的队伍快到头了。

  他被表弟表妹搀扶着坐到一旁还眼巴巴地盯着我“去结账呀……结账”他盯着那袋白米浑浊的眼睛里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我要给阿青熬粥喝阿青怎么还不回来?”

  阿青或许也知道外公有多思念她。

  所以不久后手术才刚过了一个月哪怕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下床、在上海静养她还是力排众议就是只能坐在轮椅上也都拼命回了家。

  外公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月望眼欲穿地盼了一个多月终于这一次从车上下来的是他的阿青了。

  他杵着龙头拐杖走过去颤颤巍巍走过去也不要人扶。

  走到阿青身边他停住脚步微微躬下身去伸手摸摸阿青的脸。

  “阿青。”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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