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32_溺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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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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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寿宴最后的“热门话题”,起于老太太在席间轻描淡写地提的一嘴说是今年以后再不去南山祭祖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我现在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啊,经不起长途跋涉每年还得累得人跟着受苦何必呢?”

  老人话里体贴:“以后我在家里拜拜就是了和你们的爷爷、爸爸说说话,他们一定也能听得到。”

  听她说的笃定纪家一众子弟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纪司业轻咳两声,小心翼翼问了句:“那,奶奶今年的股东大会——”

  为了给他表现的机会,往年的南山祭祖实际上每每都会巧妙对冲年底的股东大会召开时间由此,他手中虽然只有约莫一成股份,但依旧可以光明正大的“受委托”代理家中长辈列席立威之外,也是某种继承权的表态。

  可如果以后老太太不去南山,而是本尊坐镇上海那……

  老人笑了笑似乎对他有此一问略显诧异,很快便答:“既然我留在上海机会难得,一年到头当然也是时候该去见见那群老朋友了不然他们还以为我真不管事、在家里放大假呢。”

  纪司业一怔:“……”

  “正好能看看我们司业这几年到底把公司发展得怎么样了光看报表我老眼昏花也琢磨不出个细节来。”

  老太太说着复又扭头望向心不在焉的纪司予“至于欧洲分部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接手我想着司予既然回了国干脆就跟在我身边帮帮手别跑的那么远了——执行总监的位置司业啊还是留给你做司予的话Leo不是正好因为家里那堆私事申请辞职吗?弄了大半年现在好歹该收个尾剩下的任务交接以后他的位置就交给司予顶上。”

  Leo蒋纪氏基建副总裁外聘高级金领人士主管旗下行政部、财政部、地产部及公关部外事内管两手抓是董事局之外公司内部真正实权彰彰的二把手。

  纪司业闻言讷讷半晌:“但是Leo呃Leo的工作比较繁重司予才刚回国忽然空降到……”

  “怎么司业你对你亲弟弟的能力也这么怀疑?”

  老太太没给他说完那一堆托词的机会。

  “教了你这么多年说凡事要看长远做事要知道适可而止”只说话间复又伸筷给纪司业碗里夹了一只鱼眼“可别把本事都光用在自己人身上伤了奶奶的心啊。”

  开门见山地把话说到这份上对习惯迂回婉转的老太太而言已是破例。

  纪司业一语不发只低头看着那鱼眼好半会儿忽而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同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还能说什么?

  “知道了Leo那边我会去沟通的奶奶。”

  旁人眼中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纪家大少终只得偃旗息鼓听从安排。

  而后便是长长的沉默席间心猿意马各怀鬼胎只听得见碗筷相撞的细响。

  座位那头平白“天上掉馅饼”的纪司予却竟没有什么反应连道谢也忘在脑后只沉着张脸默默低头剥虾。

  所有的虾都放进了旁边的碗中堆起高高一座山。

  倒是坐在一旁怔怔发呆的卓青在老太太那凛冽话音过后下意识地抬头。

  怔愣过后她花了数秒反应过来眼下的处境。

  很快又飞快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个温婉端方的微笑。

  “司予在欧洲也磨练了两年这次难得有机会肯定会和大哥好好配合的”说出的话就像排演了千万遍的官方进退有度放低姿态“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以后还得让大哥好好指点他不要辜负奶奶的期望。”

  适时地出来表态扮红脸这是她之所以为纪四太太的职责所在也是几乎成为身体潜在反应的自觉心作祟。

  老太太闻声唇边淡噙一笑定定看她。

  “是啊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互相学习慢慢磨合多好。”

  卓青微笑回望点头。

  她从老人的眼神中瞧见隐隐冷嘲似的怜悯。

  即便无声却好像依旧在对她说:到这个时候还不死心吗真可怜。

  ——可怜?

  可怜什么?哪怕被蒙在鼓里盲目感动自作自受可她而今已经是纪家的四太太一脚踏上了寻常人家几代人都仰视而不可及的高台之上她出行尊贵纪家之外见的都是人人谦卑俯首帖耳她有什么需要被可怜的?

  卓青觉得好笑嘴角的弧度愈发向上右手虚虚从眼前一探而过那些险些曝露人前的水光及时被憋回眼底。

  她不可怜。

  她绝不要被可怜。@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阿青。”

  纪司予脱下手套冷冰冰的手指探过来攥住她的。

  起先像刚才从小仓库出来的一路上那样攥得紧紧像是唯恐她跑了。

  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松松力气又换作轻轻的摩挲。

  他低声问:“一点都不吃吗?下午还有晚宴吃一点垫垫肚子也好。”

  卓青盯着面前那堆作一面小山的虾没说话。

  她想象着如果是电视剧女主角这个时候理应摔掉筷子推翻桌椅声嘶力竭地喊着:你现在还在惺惺作态什么?你觉得我这两年过得快乐吗?为什么要利用我的愧疚心为什么觉得我就只能够心安理得接受你做的一切安排然后感恩戴德?!

  可是生活毕竟不是戏剧。

  理智压垮了她的肩膀轻声告诉她说这句话的时机不该是现在不可以冲动不要给人留下话柄。

  “……”

  于是她提起筷子夹起一口虾肉自己吃一口还给纪司予碗中夹上一筷“没事你也吃吧。”

  于是她依旧几乎完美地扮演着纪四太太一颦一笑不失仪态在下午的晚宴上与人谈笑风生和叶梦你来我往对招也被白倩瑶拖着四处觅食。

  人人觉得一切如常。

  除了默然无话的纪司予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白倩瑶。

  宴会厅一角。

  白大小姐一边狼吞虎咽着眼前的小碟黑森林蛋糕一边满面担忧地看着几步远的地方正和林氏集团董事长夫人轻笑碰杯相谈甚欢的卓青。

  不多时四太便旋身转还重新走到她身边。

  没忘顺手给她带杯橙汁轻声叮嘱:“瑶瑶别吃太快会噎着的。”

  白倩瑶刚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气一口咽下当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手。

  “我是没事可是青青你的脸看起来惨白惨白的……”

  “有吗?”

  “手也冷冰冰的看起来就不太妙要不就是刚才你在阳台上站了好久吹风吹感冒了?”

  卓青拍拍她手背失笑:“我那是醒酒哪有那么容易就生病啊。”

  “你可别骗我!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

  粗鄙之言。

  卓青飞快捂住她嘴。

  “唔、唔唔!”

  好不容易挣扎着逃出魔爪脸上倒是一眨眼换了笑面耍赖似的掰住人手不放。

  “还是送了个大戒指小金库出血了?别难过啊姐有钱呢再苦不能苦首饰再穷不能穷青青你想买什么戒指你跟我说——咳一亿八千万那种肯定买不起啦但普通的什么卡地亚之类的给你买!”

  白大小姐豪气干云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努力安慰着她的失意。

  可卓青除了若无其事地笑笑打趣几句笨蛋到最后也没有出现什么想象中抱头痛哭的诉苦情节。

  其实也好理解。

  寿宴结束回老宅的路上卓青睁着一双干涩涩的眼睛呆望着车窗外。

  人影树影路灯长街。

  她已经很熟悉这段路的来处与归途恍恍惚惚思绪却像个没长脚的飞鸟四处游窜起落不定地在她混乱一片的脑袋里扇动翅膀。

  她想:应该要诉苦的。

  可是她诉什么苦呢?

  说是生活苦涩无光可她这几年却还实在五彩缤纷该学的都学了该去玩的城市想要买的衣服鞋履、化妆品、珠宝、甚至摆摆手就能拍下一栋楼她想要的都是那么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说是受委屈可哪怕是冷战这两年她依旧过着旁人无可企及的生活回头想想纪司予做事周到圆滑家里但凡要是出了点什么事针对她欧洲分部那头也就总会那么恰巧传来点好消息像是给她撑腰年年寿宴、春节他也都按时回国明面上的面子从来没有失过她半分——

  人世间的苦无非生老病死饱暖饥寒。

  她这样光鲜亮丽的富家太太去诉哪门子的苦?

  难道要说纪家给了她一切也夺走了她的尊严。

  又或是说她是因为被爱才恐惧享受过幸福才痛苦。

  她还没有到这样不知足的地步。

  于是所以。

  这天过后纪家四太太终于还是病来如山倒一病不起。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

  查来查去无外乎说是正常换季之间的感冒顶多是比普通的感冒病情更重一些但无论用上多好的药就是治来治去没个起色仿佛她天生就是个多灾多病的苦命人儿活该被折磨得更形销骨立一些似的。

  为此白倩瑶启程返回美国前还专门过来抢着照顾了她几天。

  “我就知道你是生病了吧。”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姑娘坐在床边小声嘟囔着:“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吗你那天脸色好差你知不知道一低眼睛我就怕你哭又不好问怕你更难过……你也是!受什么委屈了你又不说是不是叶梦又刺你了?他娘的叶家还要跟我家合作出新的流水线臭不要脸我立马就……!”

  “好了好了我还没死呢。”

  听人越说越愤怒卓青只得一伸手及时把她给拉回身边。

  “别急着哭我了就一个小病听你这么哭我自己都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不知道的癌症只能最后再见你一——”

  最后再见你一面。

  话音一哽。

  卓青定定看向面前哭红了眼的白倩瑶。

  好半会儿复才倏尔一笑:“瑶瑶回美国以后好好过日子。演戏也好吃饭也好都要心平气和不要太强迫自己。”

  “怎么说到我这了?……行吧知道知道我会好好吃饭啦”白倩瑶一噘嘴“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都瘦回来了好不好你就别担心我了。”

  “还有遇见合适的人可以多接触看看。”

  “……啊?”白倩瑶愣了愣:“突然说什么这种、这种……”

  卓青笑着伸手摸摸眼前依稀还留着些圆润的小脸。

  “你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胖女孩了你又漂亮又聪明家世也好是我们所有人捧在手里喜欢的小公主”她说“你值得最好的这不是套话你真的值得最好的。”

  白倩瑶究竟有没有把她一席话听进心里卓青不得而知。

  很快摆在她眼前的问题就成了:随着白大小姐离开国内她又不愿意去住院照顾人的差事便彻底落在了她不怎么想天天见到的纪司予身上。

  无奈没了白倩瑶当挡箭牌不管怎么劝他总是能有固执到反过来说服她的理由。

  哪怕为着定时定点哄她吃药天天在公司和家里两边跑熬得满眼血丝必须靠流水似的咖啡来振奋精神工作也没假手于人。

  那样的小心翼翼像个做错事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的孩子。

  ——“可是那天奶奶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喝完药他们也会心平气和地聊会儿天。

  每每提到寿宴当天的话题纪司予都仿佛格外谨慎格外字斟句酌。

  譬如此刻。

  很多不好的话是哪些不好的话?

  他不敢主动去挑起那些关于过去的话题只试图让她先说出“病因”才能想办法对症下药。

  但卓青的回答千篇一律不痛不痒。

  “她说我的画画得不好看把我刺激到了。”

  “……因为那副画?”

  “是啊我花了大半年心血画出来的被贬得一文不值是人都会被打击到吧?”

  她笑着打趣:“不然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哭啊?还在老太太面前哭我都是成年人了也要脸的好伐。”

  孩子的痛苦可以通过嚎啕大哭、撕扯发泄最原始的生理反应来表达。

  可当孩子迈过成年那一步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让悲喜都变得不动声色无需惊扰哪怕是再撕心裂肺的欺骗话到嘴边也只是轻轻带过的无关痛痒。

  他或许也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敷衍与掩饰。

  可即便如此。

  “你不要听她胡说那副画很漂亮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他抱住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

  她拍拍他背轻笑:“但画都被我踢坏了本来也皱巴巴的那天奶奶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估计早就被回收了。”

  “能找回来。”

  纪司予说得笃定:“我找回来然后把它修好就是了你开心了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干嘛较这个劲?”

  她却只更无奈。

  “回收了还能变成新的纸给人当练习本啊、草稿纸什么的费那么大功夫找回来就算花钱修好了也没地方摆——我们家里都是名画你不嫌丢人司予我还觉得没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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